2009年3月20日,县委宣传部老部长寇森林打来电话给我说,已寄出县委宣传部、县社科联《宕渠华章》编委会的《特邀函》,邀你为《宕渠华章》一书作序。由于这是县委为庆祝建国六十周年而倾力打造的一部书,为家乡出版的书作文,我怦然心动。自那以后,我集中了一段时间,搜集整理材料。一找,就是一大堆。有渠县人写的诗、文二十几部,翻阅这些书籍和资料,神游我的家乡。其中,1988年,21年前覃政、文世安的《稀饭县的由来》让我欣喜若狂。我是渠县人,但背了个皮皮,“稀饭县”,名声不好。覃、文二兄的文章,可以为“稀饭县”正名了。我从稀饭县写起。科技强县:甩掉“稀饭县”、“国贫县”两顶帽子,挂上“省级科普示范县”、“全国科技进步县”两块牌子,建设经济大县。
我生在渠县农村。1963年7月三汇中学高中毕业,头天下午饭后从三汇步行沿渠江顺江而下,晚上到达渠县城,第二天在渠县中学参加高考。8月考入大学走出渠县。二十年的渠县生活,一辈子挥之不去。1973年春夏,我曾在渠县中滩公社五大队与农民同吃同住四个月。2000年后,我在出版的两本书接口上作了自我介绍:“渠县乡下人”。我从农村来,总想为农民做一件事。2006年,是中国农民的一部大历史。免除2600年的皇粮国税,启动新农村建设。为给中国新农村建设第一年留下一部口述史,2006年我驱车行程3.6万公里,到全省21个市、州,57个区、市、县,107个乡镇的118个行政村考察,写了一本《百村调查》。其间,跑得最多的,是我的渠县。到了县城近郊的渠南乡渠南村、中滩乡寨坪村,丘陵平坝的清溪镇百花村,边远山区的汇东乡白蜡坪村,龙潭乡龙潭村、宕渠村、老龙村。走村串户,田边地角,捕捉到县委对几种不同的模式分类指导的生动情况,听到几十个县官、乡官、村官,一百多个村民的讲述,新农村、新风貌扑面而来。这之后,我年年回渠县,继续与我的农民朋友通电话、聊天,每次都有新材料、新认识。
“飞机飞过卷硐门上空,就会听到你们渠县人喝稀饭的声音。”覃、文二兄文为我们揭开了这段尘封的历史,为“稀饭县”正名一解放,翻身了,为什么渠县就比其他县差,一些人吃不上干饭喝稀饭?1941年《四川田赋概况》一书载,耕地面积96.70万亩。1942年,渠县的清和、柏林、杨家、回龙四个乡划归大竹县,面积缩小。1949年,解放了,耕地面积基数却为118.36万亩,比1941年多11.6万亩。土地改革前,为了使农民多分土地,进行“查田评产”,耕地面积又上升到122.53万亩。1960年,望溪乡小山地区划归广安县,义和乡平安村划归平昌县。123万亩,比1941年的96.7万亩,多出27.7万亩,占123万亩的22.5%。
渠县人勤劳,都说庄稼比其他县都长得好,可就是吃不饱,只有喝稀饭。何以也?冒报的数字所致也。缘由二:“三年困难时期”渠县征购太多,外调支援把粮食调空了。到了50年代末60年代初那三年,中国人死了3500万(原国家主席杨尚昆语)。四川人死了1000万(原重庆市委书记、省政协主席廖伯康语)。我在写廖伯康的一篇文章中,用三万言写他因给毛主席写信讲实情,被四川某人打成“肖李廖反党集团”,失去自由长达二十年。然而,我们的党是有力量的。今天,半个世纪后,我们来诉说那三年,这不是抹黑,而是坦然面对。“以史为鉴,可知兴替”,是党兴旺发达的表现。那三年,渠县人宁让自己饿肚子,也要把粮食调出去支援别人。1959年,生产粮食39400万斤,征购21319万斤,占总产54.11%。1960年,生产粮食35000万斤,征购17127万斤,占总产48.93%。1961年,粮食下降到27999万斤,仍征购9700万斤,占总产34.64%。1960年,一个团的部队驻在渠县,调出18948万斤,大小粮仓几乎调空。1961年,渠县为数不多的口粮又被调出,支援重庆。
1971—1975年,是渠县又一个困难时期。这几年粮食产量增加,多在5亿斤上下,但征购却在20%以上。中央在渠县修铁路、建工厂,由渠县供应粮食。同时,还调大米、玉米援助越南,调大米援助贵州遵义地区,调大米出口,渠县又一次为国家分忧。渠县人贡献了,自己却饿饭了。1975年,人均粮食277斤,除去征购仅130斤。面对第二次大饥饿,县里组织人到通江、南江、巴中、平昌和大竹县调粮,派几个工作组到辽宁、吉林、黑龙江、山西等省调粮救急。渠县调出的多是大米,调入的却是玉米、豌豆和杂粮。更有甚者,在调进的玉米麻袋中,夹有“支持四川懒汉”的纸条。当时西北一个大学教授写信四川省委第一书记赵紫阳说:“我是渠县人,稀饭县的,家里人来信说,现在连稀饭都喝不上。”赵紫阳专门派出两个渠县籍处长回乡调查,写出报告,关注此事(渠县人、省委办公厅原主任熊清泉语。)六十年前,渠县一解放,人民翻身做主人,新旧社会两重天。这是主流。然而,从横向比,渠县穷,戴上了顶“稀饭县”的帽子。令人高兴的是,渠县落实科学发展观,重视科技教育,科技兴县,成绩斐然。“稀饭县”、“国贫县”已成历史,现在领回了省级和国家级两块金牌子:“省级科技示范县”和“国家科技进步县”。摘掉旧帽子,换上新牌子,渠县正在建设经济强县和文化大县。
杨绛先生在九十五岁时说,中国文化是喝牛奶喝出来的。渠县人喝上牛奶,是三中全会以后的事,没有杨先生那一代知识分子那样的福份。她喝的是中国的牛奶,意思是文化是与生俱来的因子。什么是渠县文化?渠县人喝的是渠江水,渠县文化是乡土文化。古汉阙、咂酒、三汇彩亭、刘氏竹编、土溪耍锣,都是渠县文化的元素符号。早在春秋战国时期,以渠县为中心的土著人建立賨国。秦灭巴蜀后,就设置了宕渠县。土溪乡的先秦至东汉的宕渠城遗址,兴废长达700余年。遗址总面积1820亩,遗物丰富,保存完整。全国目前仅存汉阙三十处,而渠县就有汉阙六处七尊,约占汉阙总数的五分之一。故近年出版的《中国名胜辞典》亦称渠县有汉阙六处,是全国保存最多的地方。渠县实在堪称“汉阙之乡”。(转引自王建纬《渠县汉代六阙评述》)物质文化,冯焕阙、沈府君阙列为全国重点保护单位。王家坪无名阙、蒲家湾无名阙、赵家村东无名阙、赵家村西无铭阙均列为省级文化保护单位。渠县的非物质文化保护创佳绩。三汇彩亭、刘氏竹编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在全国三千多个县中脱颖而出。当年,达州市进入的只有三个,而渠县就有两个。
我曾两次去土溪看汉阙,并向有关部门转达省考古研究院专家的意见。对非物质文化,由于我是省民俗学会副会长,在省政协文史委任职,曾发起组织专家到渠县考察,为申报国保尽了一点力。带队的是省政协副主席杨海清。省民俗学会执行会长、省非物质文化保护专家评审组组长江玉祥,在现场对申报三汇彩亭、刘氏竹编的文字、音像资料,一一给予指导,当年就上了《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》,成为国宝。《四川日报》曾对渠县文学创作给予专题报道:创作队伍庞大,创作门类齐全。从城市到农村,有114个文学社,17000名会员,仅近十年来就出版文化艺术书籍100余部。我跑了不少地方,有哪一个县,像我家乡这样,有作协,有创办,有报纸?哪一个县像渠县这样,有一大批遍及乡镇、农村的文学爱好者?为什么渠县人这么喜欢舞文弄墨爬格子?为什么家乡人这么喜欢自费出书?渠县把建设文化大县作为一个大目标,令人称道。把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保护结合起来,把政治建设、经济建设、社会建设与文化建设结合起来,正是渠县人建设大文化的现实路径。在外的渠县人,期望家乡又好又快发展,人人幸福安康。写下这长长的文字,向乡亲致以深深的祝福。(注:这次入集,题目作了改动,内文作了删改)
【作者简介】:
李学明,1943年生,四川省渠县三汇人,解放军外国语文学院毕业,曾任四川省委统战部常务副部长、四川省社会主义学院院长、教授,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,邓小平理论研究专家。曾获国家图书奖,已出版著作20部。 |